那条慢行如蚂蚁的山路
这是一个群山环绕的山区,这里的绿是灰冷的,沉得如雨后chao湿的苔藓一般,是暗苍灰寂的生命,屏障般的峰林围绕在村庄周围,空气里常年弥漫着阳光也穿不透的窒息。只有土地赐予了这里生活的人们充满泥腥味的黄se。
那种黄,像这里的人一般赤luoluo。
而五年时间,也足够我变成这样的人。被泥土浸得黄沉沉的脸,狼崽一样阴沉的yan神,骨tou像被晒gan1的柴枝,贴着一层薄薄的淤青从未散过的pi肤。那时我虽常年吃不饱,瘦弱如猴,可擅用拳tou和村庄中与我同样chushen的同龄儿童打架。
有时候我刮破他们的脸,对方tou发上的虱zitiao到我shen上,有时候他咬得我tou破血liu,唾ye和牙齿镶嵌在我pi包骨的shenti里。
这是我chu生的地方,也是毁了顾晓梦的地方。
我那时还小,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关着,我得空,常常踩着门房外堆在墙边的柴堆透过窗hu盯着她看。
她看上去就像个疯zi,呆滞的yan神,跟我有同样乱蓬蓬爬满tiao蚤的tou发。
我不喜huan丁一娣,因她经常打我;我也不喜huan她,我与她都是同样挨打的那个,可她还想掐死我。
有一次我受丁一娣的命令给她去送饭,她喊我妞,笑一笑louchu没有牙齿的嘴巴,招手让我靠近来,我不知dao被什么mo力xi引,懵懵懂懂走近来。
她一双手忽然变得很大力气,庞然大wu一样落在我脖zi上,手背爆chu青筋,一边怪声尖叫着一边掐着我。
吃饭的碗被我打翻在地,我拼命挣扎,四脚乱飞,觉得自己快死了,脖zi开始发chu咔嚓咔嚓的怪响,hou咙好像涌着一gu冰凉铁锈味,涨得黄黑的一张脸渐渐青紫。
那种疼痛和无法呼xi很像丁大田每次发怒就把我的touanjinshui缸里淹的gan觉。
丁一娣听到声音赶来,大声咒骂着抄起旁边的铲zi就朝顾晓梦tou颅打过去。
她吃疼,终于把我扔xia,缩jin角落抓起地上掉落的粮shi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再不理我。
我被她欺骗,故而从此再也不踏jin那个房间。吃的窝窝tou也是通过窗hu扔jin去。
这样的日zi,持续到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一天。阳光剧烈照耀着gan1涸灰沉的黄土地,夏蝉在群山中环鸣。我蹲在平时洗衣服的河岸边给丁一娣和那个男人洗衣服。
隔bi家大弟喊我:“丁有娣,你家里chu事了。”
我当时第一想法是,还能有什么事。最多就是顾晓梦又被打了。可如果我现在不认真洗衣服,我也要挨打,并且会饿肚zi没有饭吃。
那个男孩zi嘻嘻哈哈再喊:“有警察jin村里,要把你妈抓走咯!你nai和你爸也抓走!”
我吓得把衣服扔了就跑,将岸上一连串的嘲笑声甩在shen后。我赤着脚踩在被太阳烤得guntang的泥土地上,中途摔了几跤,穿着早就不合shen的短ku,膝盖上zhongchu一个血窟窿,脏兮兮的脸上挂着一行鼻血。
我跟人打架从来不怕,饿肚zi是家常便饭,我明明每天诅咒顾晓梦和丁一娣母zi一百遍,恨不得他们都去死。
可他们全都死光可以,如果他们都被警察抓走,我希望警察也把我抓走。
我回到那个残破不堪的家,刚好看见关押拷了手铐的丁一娣母zi的警车关上了车门,此时顾晓梦在几位女警搀扶xia也上另一辆车。
我只觉得那个门一关上,他们就全都被吞噬掉了。世界只剩我一个。
我尖叫着冲上去抱着顾晓梦拳打脚踢,就像个附生的怪wu,我用自己的方式企图让警察也把我抓走。
去哪里不重要,不会有人在乎,我也不在乎。
而顾晓梦早已了无生气的yan神在看到我的一瞬被刺激到了,忽然变得狰狞起来,不顾旁边警察的阻挠和我扭打在一起。
这次她同样掐着我的脖zi,我们两个就如同恨不得撕开彼此血肉一般纠缠在一起。
周围的警察涌上来,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我从她shen上剥离开。
可我的手狠狠抓着她的手,五指在她手背留xia血痕,如同藤蔓一般,让她摆脱不掉。
一个警察抱着我,两个警察拦着我,一gen手指一gen手指地掰开我死死不放的手。
而顾晓梦同样被两个警察拦着,穿过挡在面前的shenti,胡乱挥舞着如mo爪般痉挛起来的双手,仿佛要把我撕碎。yan珠zi从yan眶躁狂颤动地突chu来,死死地盯着我,尖叫dao:“让她去死!让她去死!!!!!!”
我承认我是个灾星,从chu生便只会给周围带来祸害。
顾晓梦终于被解救chu来,即将回到她的家。而我,注定要像病毒恶瘤一般,缠着她不放,她怎么会不怨恨。
那一行在过去五年从未响过的嘹亮的警笛声,带着我们一家四kou驶chu了蜿蜒如蛇的山路。
十数辆警车在蓬bo幽深的山野之中显得如此渺小,天黑又天亮,慢行如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