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躺在湿冰冷的地上，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半梦半醒间，她恍恍惚惚发觉有人往她里灌药，师棋还趴在耳边连声唤她。但她实在清醒不过来。

        也许是心中的担太沉、累得太久，绿玉这一病来势汹汹，一只脚已然落在了阎王殿里。

        她想，答应姑娘的事，她终于要到了。就差一步，就差最后一步，只要把师棋送到李夫人边安顿来，她就真的践诺了。

        如此，死而无憾矣。

        她的执念使得她最终还是没被阎王纳了簿册。命悬之际，有人将她扶了起来，于是绿玉撑着最后一气力睁开，对着面前模糊的人影，断断续续呢喃：“师……师家……小……”

        男人俯过去，清楚听见了“师家”二字。

        一梦黄粱。

        绿玉再次醒来，躺在馨香柔的床榻上。碧纱帐层层叠叠，周遭是教人熟悉又陌生的富贵景象。她好像又回到了徽州，回到了师府。

        “……筠儿！”

        见她转醒，榻边妇人立攥住她的手，哽咽拭泪：“你阿娘的信，姨母收到了……好孩，真是苦了你了……”

        绿玉愣神良久，而后在妇人的絮絮解释中方才明白，原来她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李夫人。

        但阴差阳错，不知怎的，她把自己误认为了姑娘。

        “夫人，我、我并不是……”

        她只大师杭两岁，逃亡期间缺衣少又使她较从前瘦弱许多，误认也是有可原。绿玉着急，正要解释，却被李夫人打断：“筠儿，不必说了，是姨母对不住你。”

        他们从鄱阳派去的人不仅未曾寻到弟俩，甚至连踪迹都未查明。如今弟俩自寻上门，反无辜受了场牢狱之灾，倘若孩们病死在牢里，李夫人真不知该如何赎罪了。

        她极愧疚：“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一切都无需忧虑。你与弈哥儿安心住，大小事自有姨母为你置，绝不会委屈了你们。”

        李夫人个直，她既这样说，便是打定主意豁命也要护师家弟此生平安。

        望着李夫人诚挚的目光，绿玉除了谢什么也说不来，她思来想去，脑海中纷乱如麻。

        师棋还小，他们两人中，她是主心骨。倘若她说实，一个婢女在符家人中，究竟还能剩多少份量？

        顾念着杭宓、顾念着师家，她相信李夫人当会对师棋好的。可将来的局面变幻莫测，她不能不多几分绸缪。

        一旦错过最先改的时机，那么，再想开就显得殊为不易了。李夫人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宽：“待你兄长仗打完了，教他多为你寻访几位好大夫来。病去如丝，千万莫要留病才好。”

        ……兄长？

        见绿玉怔怔的，李夫人不由笑语：“你多了个兄长，他多了个妹，咱们今后便是一家人了。”

        那时，绿玉并不明了所谓“一家人”的深意。她重病未愈，上大大小小的伤数不胜数，静养半月才敢榻。期间，李夫人待她与师棋无微不至，想来待亲生儿女也不过如此。可愈是这般，绿玉就愈加惶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