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臉色煞白，轉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明日辰時，我在城外十里亭等你。"程硯秋最後看了她一眼，"若你不來...我便當你我此生緣盡。"

        辰時三刻，程硯秋在十里亭等到日上三竿。當確定柳煙不會來時，他摔碎了手中的玉佩，翻上馬絕塵而去。

        程老夫人站在門外，目光複雜地看著她手中的包袱："你要跟他走？"

        程硯秋沉默了。月光下，他的表情痛苦而掙扎。遠處傳來腳步聲和丫鬟的呼喚，是有人在找二少爺。

        說完，他轉離去，背影很快就入夜色。柳煙癱坐在梅樹下，淚水模糊了視線。她該恨他的，恨他毀了她平靜的生活，恨他讓她背負不貞的罵名。但為何此刻心中翻湧的，卻是無盡的眷戀與不捨？

        柳煙咬不答。她怎能不想？每次懷謙笑起來出那個小酒窩，每次聽到揚州來的消息，甚至每次看到院中那株海棠...無處不是他的影子。

        柳煙無言以對。老夫人說得對，程硯秋是程家未來的家主，終究要回到這個深宅大院。而她對時該怎樣自處？

        "你瘋了！"柳煙猛地推開他，"你是程家二少爺，你還有妻女，還有程家家業要繼承，我..."

        雨聲淅瀝，涼亭中三人靜默無言。最終，程硯秋將傘遞給懷謙："送你母親回家吧。"

        "煙，為了謙兒，你也該留下。"老夫人語重心長，"在這裡，他是程家長房嫡子，二房無所出，將來便是由他繼承家業。若隨你私奔，他這輩子都只能是個沒名沒分的私生子。"

        "煙..."他呼喚她的名字，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脆弱，"跟我走吧，帶上懷謙，我們去江南..."

        這句話擊中了柳煙心中最柔軟的分。她看著懷中熟睡的懷謙，終於崩潰地痛哭起來。

        自那以後，程硯秋只在接手家業時才回來小住了兩天。程老夫人早早安排柳煙和兒子去別莊暫住，避免二人相見又生起事端。

        "我不在乎。"程硯秋抓住她的手腕，"這兩年我試過了，我忘不了你。每次抱著茵茵，想的卻是你和懷謙..."

        程硯秋突然將她拉入懷中，熟悉的體溫隔著衣料傳來。柳煙掙扎了一下，終究還是安靜下來，任由他抱著。

        雨幕朦朧，彷彿隔開了兩個世界。她終究沒有告訴孩子，那個肩而過的男人，就是他真正的父親。

全府上下，大概只有你還以為這是個秘密。"

        "是..."柳煙聲音哽咽，"是你那揚州的二叔。"

        柳煙看著他轉走入雨中，背影漸行漸遠。懷謙仰頭問她："娘，那位叔父是誰？看著有點眼熟。"

        十年後的清明，柳煙帶著懷謙去給亡夫掃墓。歸途中山雨忽至，母子倆在涼亭避雨時，遇見一個熟悉的影。

        —

        程硯秋走後，柳煙將全心思放在教養懷謙上。孩子一天天長大，越來越像他父親。每當懷謙用那雙酷似程硯秋的眼睛望著她時，柳煙都會想起那個月光如水的夜晚，和那個未赴的約定。

        "傻孩子。"老夫人長嘆一聲，"你以為硯秋真能拋下家業？就算他一時衝動帶你離開，日後也會後悔。到那時，你該如何自處？"

        回到房中，柳煙輾轉難眠。懷謙在搖籃中睡得香甜，小臉在月光下宛如天使。她輕撫孩子的臉頰，想起程硯秋抱著他時溫柔的眼神。若他們真能離開這裡，懷謙就能光明正大地喊他爹爹...

        柳煙跪倒在地，淚如雨下："母親...我..."

        程硯秋撐著油紙傘走來，鬢角已見星霜。四目相對的瞬間，時光彷彿倒。懷謙好奇地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不明白母親為何突然紅了眼眶。

        七日後，程家二少爺一家準備返回揚州。臨行前，他到長屋院看了懷謙最後一眼。柳煙躲在屏風後，看著他輕吻孩子的額頭，淚水無聲落。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柳煙終於下定決心。她輕手輕腳地收拾了幾件必需品，將熟睡的懷謙小心包裹好。正要出門時，房門突然被推開。

        柳煙搖頭，淚水奪眶而出："那林氏呢？茵茵呢？你要讓她們淪為笑柄嗎？"

        "這兩年..."程硯秋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你可曾想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