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猪雨

        2022年6月19日

        字数：12190

        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年，洋人约翰成为了我的弟弟。

        那是光绪十九年（西洋历１９３年），洋人在齐鲁大地为非作歹，欺压百姓。

        当地习武之人以「兴华灭洋，保卫shen家」

        的kou号组织起大刀会，攻焚教堂，驱除教士。

        父亲是江南首屈一指的武林gao手，起义发生正带着一家人在齐鲁游历。

        目睹百姓被洋人屠戮的惨状后，他毅然作为外援加ru大刀会。

        当时，大刀会最难缠的敌人不是洋人的驻军，而是一伙武装传教士，他们修炼邪门西洋武艺，一连杀死了好几位大刀会的本地gao手，直到父亲chu现，才联合众武林好手历尽艰辛将其彻底剿灭。

        在攻破传教士据dian的那一晚，父亲从死人堆里捡chu了瑟瑟发抖的约翰，众义士商议要怎么chu1理这个变成孤儿的洋小鬼，有人说要杀了祭旗，有人说要分而shi之，在那时，国人和洋人的矛盾已经到了连对方zi嗣都恨不得屠尽的地步。

        亲手把这个洋小鬼变成孤儿的父亲，却动了恻隐之心，他终究对无辜小孩xia不了手。

        面对周围杀红了yan的同袍，父亲为了保住约翰的xing命，将这个三岁的洋人收为了养zi。

        在父亲朴素的侠义观念中，「冰释前嫌」

        和「化敌为友」

        永远是那么有xi引力，或许他还能yin一声「夷狄ru华夏则华夏之」

        的儒经。

        但我想，一定是约翰那一晚为了求生，刻意装chu了一副善良无害的纯洁面孔，欺骗了父亲。

        约翰那时只是一个话都说不利落的孩zi，但夷狄的本xing是不会变的。

        父亲的一时大意，将会让所有他深ai的人在后半生痛苦偿还。

        大刀会和洋人的攻杀愈来愈烈，妈妈带着jiejie，我还有约翰提前回到了江南，那一年的冬至，江湖好友运回了父亲的遗ti。

        一辈zi刀枪无敌的父亲，最终死在了洋人的火qixia。

        「不要习武，要习文来救天xia。」

        这是父亲弥留之际对我的挂念，江湖好友们转述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母亲在偷偷抹泪。

        「好好照顾清儿和泠儿，把约翰也当成我们的亲生骨肉来养，不要把我的死怪罪在孩zishen上。」

        父亲的遗嘱里唤着我和jiejie的名字，对母亲如是叮嘱dao，母亲一辈zi最听父亲的话，自此之后，她看向我和约翰的目光再无区别，都是一样慈ai。

        「囡囡受苦了，不愿嫁人也可以，就待在母亲shen边吧。」

        哭成泪人的jiejie听到这句遗言时凄然一笑，直到很久后我才了解到jiejie为何是那副表qing。

        一家人在父亲遗ti旁哭泣的那一幕在我脑海nei贮留了很久很久，有时我半夜猝醒，会恍惚以为父亲的灵柩还停在家里。

        那一年，我七岁，约翰四岁，jiejie十岁。

        不可否认的是，回到江南的最初几年，我确实和约翰亲密无间，如同真正的亲兄弟。

        我带着他在从小长大的山里乱跑，教他玩本地孩童间的游戏。

        瘦小的他拽着我的衣角在山涧里紧紧跟着，一刻也不肯撒手，待到玩累了，一tou柔顺的金发埋在我的怀里，发丝搔得我连打pen嚏。

        我们一shen泥泞地回到家中，在母亲的责备xia一起受罚xia跪，jiejie坐在一旁练习舞剑，冷冰冰地看着我们，嘴角却louchu一丝笑意。

        当我们跪累了后，母亲端chu洗好的瓜果，招呼我们吃饭，约翰总是an照背诵的里的规矩，把最大的瓜果让给我吃。

        「rong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

        看着他结结巴巴地念着蒙学经典，大家不约而同地louchu笑容，母亲更是会将他搂在怀里，亲昵地抚着他的脑袋。

        家是温馨的，但家之外的世界是残酷的。

        乡里的小孩一遇到他就要喊「红mao鬼」，拿石块砸他，是我把他护在shen后，用拳脚让大家都承认他是我的亲弟弟。

        可他还是从来都不敢一个人chu去，他清楚自己是这里的异类，这里也清楚他是异类。

        九岁那年，母亲让他陪我一起xia山去私塾读书，私塾老师用教鞭把他从私塾里chou了chu来，自此之后，他留在山上跟随母亲习武，我留在山xia读书，每月只有几日能见，关系渐渐变得有些陌生了。

        母亲本来是打算把武艺倾nang相授给我，她是江南顾家的女儿，一剑独尊，和父亲的刀合称双绝。

        虽然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两人却恩ai到了极dian，还没生xia我时就发誓要养育一个刀剑双绝的奇男zi，在未来称霸武林。

        可惜的是，洋人的枪炮来得太快，江湖也像大清王朝一样摇摇yu坠，父亲在死前一定顿悟了些什么，才放弃了过去的誓言，把说不清dao不明的希望寄托在了我的shen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