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被贺致远质问，为什么明明问过了父母，还是会得痘。

屁上挨一针，几分钟的事，转就结束了。

摇摆了许久，最终还是贺致远主动打过来。

贺致远说：“广播刚才叫到你了，你先去打退烧针，等会儿给我回电。”

除了每晚惯例的心问候，这是贺致远打给颂然的第三通私人电话，他本该欣喜若狂，翻开小账本，扎上最后一个勾。可现在，他连接都不敢接。

这样被人当面戳穿的难堪场景，他再也不愿经历了。

半真半假，自己心安，也免去他人怜悯。

小学时代，颂然没有人接送放学，同班的大孩总欺凌他，笑话他没爹没娘，他就逞说爸爸妈妈都在远方生意，把前因后果编得有板有。为了维护这个谎言，他放学不敢直接回福利院，而是往反方向走，绕一个错综复杂的大圈，游到天黑才回去。班里的小霸王被唬住了，他才从欺凌中逃脱。

后来的某一天，他被老师叫到讲台前，收到了一枝花，还有一只迷你小糕。

颂然胡乱抹了一把脸，指里有温的泪。他太窘迫，也太难堪，负面绪让的痛苦翻倍滋长，忍不住湿了眶。

就说迄今为止一直在撒谎，其实，他是个谁也不要的孩吗？

老师用温的语调说，颂然是咱们班里最特殊的孩，他是一个孤儿，生活在“希望之家”，可他又乐观，从不抱怨命运。今天他过生日，同学们一起来唱生日快乐歌，送给他一份真诚的祝福。

“啊？”

从此以后，颂然再也不肯过生日。

“……嗯。”

该怎么回答？

颂然到束手无措，仿佛当年他茫然地站在讲台前，听见老

“哦，好……我去打针……”

噩回忆了半天，猛然被贺致远一声叫醒：“到你了。”

他对贺先生用了相同的说辞，本该相安无事，却不料布布突发一场痘，引起连锁效应，戳破了他的谎言。

被人戳穿到这个地步，颂然已经没脸再掩饰，反正也不存在什么掩饰的余地。护士打开门，探半个喊他名字，他站起来，临去前说：“贺先生，布布不是一个人在家的，我来前拜托了林卉……她说，她会代我照顾布布……”

颂然捂着羽绒服倚在走廊上，一阵冷一阵，冷起来关节发颤，起来鬓角全是浮汗。他不敢给贺致远回电，攥着手机，力之大似要把屏幕碎。但在别人中，他孱弱得连手机都握不住，虚虚拢在指间，随时都像会去。

于是，在那首曲调参差不齐的生日快乐歌里，颂然绕行了几个月的漫漫长路成了白费力气，他心维护的那可怜的尊严……也猝不及防地化为了泡影。

贺致远打断他：“先去打针。”

他想不明白，孤儿的份为何会像一个不算污的污，人人都知被父母抛弃不是孩的错，这个份却依然显得“不光彩”。他尽量避免与旁人谈及过去，即使谈及，也会刻意模糊细节，虚构一个“大家庭”的箩筐，说家里有一大群弟弟妹妹。

颂然晃了晃胀痛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