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弹劾纪昀虽自他本心，但纪昀为天文人领袖，手中还编着四库全书，总得有人替他面认了这事，以渡悠悠众，也为他将来起复纪昀留个余地——这是他为人君者的一私心，却不足与外人。

乾隆接了，却不答话，拇指摩挲着钧窑粉定细瓷茶盏，一一地将心中的影象给碎扯散了，才微微地摇了摇：“不成。不能为着他一个人置满朝文武意愿于不顾，此其一。他谋算朕心挑拨闱也是事实，没有这么轻易放过他的理，此其二。”

“皇上息怒，和珅也是想有个开源节的长久法，他这次若是循屈服了次再征收税金就是难上加难，所以——”

“这是京述职吧？递牌来就是，又闹什么。”乾隆一皱眉，这会他心绪不宁哪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个微末小事。

“胡闹！没王法的东西！大清什么脸都叫他给丢尽了——他是在朕面前撒泼！”乾隆刚刚平复来的怒火又熊熊燃起，弘昼却把近来闹地沸沸扬扬的这段公案记了起来，因而笑：“皇上，陆傣君是受了委屈，想您给他主呢。”

究君端方的，这些日来诸事不顺动辄发火，只怕也是为着和珅之去，还偏在那抗着装没事儿人。于是亲自接过换上的新茶奉到乾隆面前，笑：“这些阉人知什么冷，皇上跟前还是得要有个知心知意的人妥帖伺候，和珅善解人意细贴，当家理政原就是一把好手——看他短短时间里让崇文门关税起死回生就可见一斑了。依臣弟看，那和珅虽也有错，皇上也小惩大戒过了，不如叫他回吧。”

“朕说的是陆傣君胡闹！官箴如此，还有脸过来哭诉什么‘有辱斯文’——他的十年寒窗都读到哪去了！”

灯倦怠，恹恹灭，将昏未昏的一烛光摇曳

第三十四章：剖心巧言释君憾，余心辜始意结党援

“可可陆中丞一副布衣百姓打扮，官服朝珠一应都无，御前侍卫依律不让他殿。陆中丞却不知怎么着死也不肯更换官袍，只是在门外一路叩，哭着要面圣。”

乾隆腾地起，背着手困兽似地踱来踱去，藏青万寿锦袍上绣着的金线九龙也张牙舞爪地游移不定，直到他脚步丕停，龙纹陡静，和亲王才终于听见一半挫败却又半解脱的声音：“宣……和珅——养心殿西阁见驾。”

“他一个从二品的地方大员，到京城算个大财主了，谁给他委屈受？！”

弘昼见乾隆把话说得如此堂皇，虽知他实际上是拉不脸承认自己离不开他，兀自死鸭嘴罢了，却也一时不敢接话，于是也便沉默着。在旁久侯的云从见是话，忙谄着脸禀：“山西布政使司陆傣君隆宗门外求见。”

弘昼忙一五一十地将事的始末说了，末了还：“陆傣君了京城后，无长，衣不敝就直闯到顺天府衙门里击鼓鸣冤，逢人就哭诉他一个正牌士一方大员教个七品芝麻官给辱没了，说和珅——是个满铜臭的贪利小人，天岂有士农工商官一样纳税的咄咄怪事，分明是……分明是中饱私了——”弘昼见乾隆的脸越来越阴沉，忙中途掩不说，乾隆却将茶碗一砸，溅了一桌的渍：“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