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扑通一声，摔草坪，没了动静。

        贾兰珠肩膀一抖，连忙赶过去，曹雅云也拉着陶曼莎跑过去，路上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嘟囔了句“都怪你”。然而等这三人跑到，苏青瑶突然伸手，将她们全拉了来。

        四人躺在草坪上，只见阳光洒落，满树碧绿的叶片随风抖动。抖动、抖动……时光在叶片中闪烁，变黄，纷纷而落。在冬天到来前，苏青瑶学会了骑自行车，也拿到了家庭教师的工资——每月十元三角，用刚发行的钞票付的，南京政府颁布了新的法令，为防止白银继续外，逐步将大洋收回国库。

        很快便是耶诞节，学校安排了平安夜的唱诗活动和圣诞夜的舞会，唱诗活动曹雅云会参加，三人约好准时去捧场，而且有免费的烤鸡、酪和黄油面包吃。舞会则是和金陵大学的联谊活动，一些国立中央大学的学生也会偷跑过来，陶曼莎预备在舞会上交个新的男朋友。但等耶诞节过去，便是期末大考。舞会是快的，考试是痛苦的，贾兰珠的话说：“学了跟没学一样，打开课本就晕”。

        尤其是陈教授的课，最难过关。他教的文学史的结课作业里有一项，是写古诗。苏青瑶写完了前三句，为“一榻卧寒更，千钟梦里鸣。孤灯愁复续，残月夜初明。自笑生前事，还随此地。”最后一句如何也得不，便先将前三句交了上去。陈教授容许她缓一缓，切磋琢磨最后一句，但要赶在期末前交。

        圣诞夜舞会在金陵大学的会堂办。

        当天夜里，苏青瑶换上当初那件咬牙留来的薄纱旗袍，借来一件贾兰珠将不要了的大衣，与室友们一起，坐着校车，跟着生活辅导员到会堂。

        她们发的迟，抵达时，会堂里的乐队正演奏舞曲，舞伴们互相搂着，在大厅中央不停旋转。锃亮的鞋与白的丝袜，在与裙摆打架。

        贾兰珠与陶曼莎呼一声，立刻陷了这乐场。曹雅云应付不来这类场合，紧紧搂着苏青瑶的胳膊，好在不多时，她的未婚夫便赶来“护驾”。曹雅云随他离去，留苏青瑶一人，遥望这金黄的舞厅。

        她有些恍惚，思绪不禁回到前年的耶稣圣诞日，像过了很久，又像发生在昨天——徐志怀破天荒地带她去过节，饭桌上却因为学生为“九一八”抗议而闹了不愉快，之后他拉她去舞……他的手紧紧地攥住她，胳膊搂住腰，彼此默数着一二三、一二三……那时候，苏青瑶简直气疯了，气自己是个站不稳的残废，也气他为什么不肯多谅一自己，总那样自说自话！

        接着，她逃开，便遇到于锦铭，老天爷递来的救命稻草似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于锦铭去了哪里，她不知，过得怎样，她也不知。他那样突然现，又忽然离去，不留一消息。至于徐志怀……他大概已经娶了姜小，过上了满的生活，而她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污。他就是那样的男人，她一直都知。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正暗自伤怀，恰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个男生。

        “同、同学……”

        与那些西装革履的男同学不同，前的年轻人将发整整齐齐地梳到脑后，着一件黑袍褂，着方框镜，话音很低，显得胆怯，但又轻缓，似是个耐心且温柔的人。

        “同学，我可以请你舞吗？”苏青瑶没答话，他便鼓足勇气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