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帝时至今日仍记得那日在长明院雪地跪倒的那个用蓝绶束发的少年。却不过历三年，玉冠拢青丝，已不似少年。

“昭行之士，当姓昭行。”谢无陵目光灼灼，满笃定。微顿了顿又：“平之邠州，曾听一老叟，人幼时，尚借虚名，成人后，当担其名。平之愚昧，经三年，才懂这理。”

“早年师父便拟好了，说是心平才成事。遂唤作了平之。”

惠帝的手在棋篓里抓紧了一把黑，半会儿又松开了手，才继续。

谢无陵对上了惠帝的，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人里看见了柔，像昭行三月里的风，洋洋的，但又带了异样，像是苦涩的滋味。

“记得，圣上问平之，是谢小先生，还是昭行的谢小先生。”

谢无陵被遣去邠州时，邠州才生了大疫。谢无陵是被惠帝临时置了末阶官的名位，以钦差之名放邠州。

“但你师父那日讲的，却不是这个。他说，扶风的老燕，只求幼鸟能平生安乐。而那些扶风梁间燕窝里的幼鸟也只需饿时张唤声老燕，便有吃。但昭行的不同，昭行的老燕，想幼鸟能有真正翱翔于空的机会，想它飞，却又恐它飞失命，便总要在后将它看着。看它飞不了，又不敢上去扶它，怕它以后赖上了，便丢不掉了。只有待它要跌地了，才上手扶它一把。”惠帝似将那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完了，抬了，里带着笑，问谢无陵，“他总是最会讲理的，是吧？”

这声喟叹引得谢无陵里也了些落寞，两厢霎时静默。

而那时的他，偏将一轻狂，诩傲骨，想来可笑。

“嗯。昭行谢平之。”惠帝似想起了什么，了这五个字，许是听谁过这名，不过该是谁，他给忘了。“你可还记得寡人和你对弈后，问的一题？”

“平之，”惠帝跟着念了他的字，才抬细细瞧他，“倒是好字，自己拟的？”

良久惠帝复开：“邠州三年，不易，你可有所求，寡人可偿你。”

“平之受教。”谢无陵起作文士揖。

谢无陵里却没那么多柔，只有一腔的愧与疚。

“那么你今日的答案呢？”

谢无陵才扶风时，还年轻，只知借了昭行的名，便能护赵祚周全；不知天地厚地上了重阙，不分尊卑地质问惠帝；结果却要他的师父来替他求，遣往邠州；后连师父离世，都未赶上奉茶于其灵前。

可惜，晚了。

早年他曾听惠玄师兄提起过，扶风地里有师父弃了的七六。既然是弃了的，便应该不会有人想再捡回来。所以连带着扶风，也不是师父想去的地儿，每每他们去游历，师父总会有意无意地绕开京畿。

时候，才懂了那人的意思。

可那日他的师父带了一襟风雪，从昭行千里迢迢赶来这扶风地，亲手煮一壶茶，亲自叙一场旧。却是为了他这不知天地厚的幼燕。

而如今，再扶风的，他才有所悟，非是因为昭行有多厉害，而是昭行的谋士值得敬来。百士敬昭行，实则是敬昭行之士。而担昭行之名，也成了他的一份责任，。

确实如是，人幼年时，只想借名行事，而成人后，便希望能担得住这名。

“倒是可惜你师父没福分见到你今日模样。”惠帝喟然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