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你女儿接到么？”杨伯回话称谢，掏一包银递上，那公公在手里掂掂，颇为满意地嘟囔两句，又去喝令另个拉板车的，把覆盖鹅梨的棉被捂严实，这都是要运往皇帝行的，虎不得。

很快至城门，锦衣卫里叁层外叁层的把守，守城吏反退到墙角避让，亮光照如白昼，百姓零零散散寥寥可数，多是里往外运冬菜的车队、城的商车、还有羁押往烟障之地的牢犯。雪花狂舞乱飞，圈圈圆圆地打转，锦衣卫们打着伞，伞白压压盖一层，而那些穷苦百姓和牢犯则成了雪人。

天太寒冷，搜查却未见松懈，拎着明灯直往人面上戳。

板车上的棉被或油布被挑开，捆缚的猪羊肉、鸡鸭鹅，盆里有鱼虾蟹、一袋袋桃梨杏枣还有米粮面推迭。那公公尖着嗓喊：“各位手留，勿用刀刺，这可是运往皇帝行去，有个闪失，谁都担待不起。”一个千叱：“徐阁老命需得严密搜查，我等行令，有何错！”那公公笑：“你无错，我也无错，各行其职，但惹事端，问罪的可是你我，适可而止，给彼此留条命，何乐不为！”那千没多话，但给旁的锦衣卫使个，众人会意，显见动作有所轻慢。

一辆车从后跟上，与林婵并邻。

第壹玖叁章城

那车颇为宽阔，一阵冷风的猩猩红帘掀起条儿，林婵隔着纷飞雪絮望了望，里面坐的男披黑大氅，银鼠帽，抬手正轻眉宇间的疲倦。

车里没有燃灯，他的半边侧颜陷于昏暗中，却莫名有一种熟悉的觉。

一锦衣卫拉开车门，拎灯笼，怔了怔后声叱喝：“这里怎躲着两妇人？”

那千闻听，领着四五人立刻围簇过来，杨伯拱手作揖：“这是我的女儿和伺候她的丫。”

五六灯笼不由分说到她俩面前，林婵只觉乍然一片光亮，刺的双目微阖，手不由一松，帘垂来。

萧云彰听得旁边拉冬菜的车喧闹不断，睁开眸瞧去，青白帘还在摇晃，却是红通通的，映两个妇人错的剪影。

他听锦衣卫在问：“里拉冬菜的车队、怎可随意带上闲杂人等城？来来，你俩来！”

又有老汉哀求声：“有和沙公公禀明且允肯才敢带上她俩，实非自作主张。”

又听一个尖细的嗓音：“杨役在尚膳监活数年，忠厚老实，唯此趟求助于我，他女婿刚病死，公婆年老，女儿怀六甲无人伺候，趁此趟拉冬菜城，顺一并接回自家中照顾，不觉无不妥，且也有先例，我便允了。”

又听问：“怀胎几月？”一个女答：“我家怀有五月余了。”

就见帘窗忽然光影碎乱，一个锦衣卫的肩膀被拉长，混着两声尖叫，一个亢，一个低细，亢的骂：“你要甚么！杀千刀的。”低细地了一声，萧云彰似觉熟悉，但太短促，还想再辨却无了声响。他的目光盯紧帘，原来锦衣卫扯开了妇人上覆的斗篷或毡毯，一弧隆起不遮不掩，在红黄光照显得格外温柔，诱得人想伸手去抚。

萧云彰想起林婵的鼓肚儿，顿时满腔的五味杂陈，原来对妻儿的思念是这样令人煎熬难忍。

一个锦衣卫过来叩车门，梁青打开，那人拎灯笼往里照，见坐有四人，遂盘问：“从哪里来，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