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炉倾倒，香灰四溢。一驴站在院墙边睡觉，大黑走过去，嗅了嗅它的屁。

张翠娥提刀走到土屋前，只闻到这房又湿又臭，破窗纸一看，阴暗房中除了更加乱七八糟的法和符阵之外，仅见房梁上反手倒吊一人，深蓝衣衫，黑发散，看不清面孔。

石刻，再绝的艺术，经历日复一日的风霜磋磨，也变成一块模糊不清的石。

横塘上波涌起，落日熔金，霞光一片一片坠，面上浮起的黑气蔓延而吞噬。

这里住着士法遵。

法遵过去一心想要萧焉的王师，助萧焉饮中原，一统天。萧焉看不上他的左邪术，将他痛责一番，逐江东。

横塘边上挤着无数茅草棚和稻草砖砌就的土房，像是被狂风刮过似的，东倒西歪，破败不堪。

张翠娥回去浮屠祠拿柴刀的时候，没见了小丁宝，她检查了一遭，装着衣裳和粮的包袱被小心翼翼地在一个隐蔽的石里，馒少了两个。

这种绳缚之法，神鬼难逃，倘是活人，一遍缚完，再壮的大汉都能给痛晕了去。

龙员外双手一甩，哭丧着脸说：“天师爷爷，别说杀人了，我这辈连只鸡都没杀过呀！”

那人没动，亦没应。

她忍着上的痛换了净衣裳，李柔风更让她心。她低估了此人的迂腐，他杀的人，必不肯让她来承担罪过。

张翠娥无声无息腰间的柴刀，刀尖扎门闩，一一拨开后，推开院门，牵着大黑走了去。

那绳用的是“鬼缚”之法。法绳两端有蛇蛇尾，以铁锥制成，穿透肩骨与侧边肋骨，再延双臂而上，每一关节都死死勒肉中，箍到骨。

张翠娥知是小丁宝的，她不担心小丁宝，这孩机灵，知怎么保护自己。

未料法遵销声匿迹多年，竟又现在建康。

土院里晾晒着些宽大的袍，花花绿绿的绦衣，皱巴巴的海青，还有旧得看不颜的、破得全都是的。地上凌乱地堆着各法，令旗、幢幡作一团，笏板、天蓬尺、法索缠成死结。

虽然衣裳挡着看不见，但这一整个白天，他恐怕是一双手臂一双俱都废了。

张翠娥正待持刀破门而，忽的觉背后火光大亮，一回，见一个脏兮兮的老士用绳索牵着一个官宦模样的中年男人来。这中年男人八字山羊须，着黄绸缎寿衣，浑苍白浮，满脸尸斑，被老士拖得踉踉跄跄。

张翠娥脸一沉，又一个阴间人。

此人张翠娥知晓，曾是通明先生的弟，也算诸葛逢生的师弟。他因为总是钻研歪门邪，被通明先生逐了阳隐师门，后来又习南天师法术，自封“太上灵宝神功天师”。

五文钱，从杨府家丁手里买李柔风的短命士，法遵。

“哪来的贼！”老仗剑一指，“龙员外，上去杀了她，本天师定让你长生不老！”

最后一片霞光堕横塘的时候，焦急的母亲拎起贪玩孩的耳朵草棚，渔夫呼哨着将鱼鹰全都驱围栏，家家无不关门闭，如临大敌。

那人颅低垂，一动不动，夜之中，一片死寂。张翠娥望着那已化白骨的十指，张着枯的嗓，唤：“李柔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