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那几天里白沙江上笼罩的雾气一直隐隐泛红。岩裕老tou站在江边上往前伸chu手去，他觉得自己的手像是伸jin了杀过一tou猪以后在底xia接着血的盆zi，红殷殷的，让人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不安稳。大家都不知dao会要发生什幺事，岩裕想了又想，最后还是从江边的沙滩泥涂里把他们挖沙的铁锹锄tou，舀shui的盆zi和木瓢，还有筛洗chu小金颗粒的溜槽和淘金盘zi拖到了山坡上。年纪大了的人，zuo起事qing来琐碎拖沓，东摸一把西摸一把的，半天拢不到dianzi上，可是他能慢慢摸索着把这些杂事都给zuo完。

        岩裕这幺zuo着的时候，想的是天上要xia大雨江里涨shui。可是三天以后他们等到的却是山崩地陷的大地震。岩裕在这条江边上住了不止一年，他每天都看到对面江岸上连片的山岭，就像熟悉他家里草棚的竹编板bi一样。这一天之后他看到它们都像是被开膛剖chu了肚zi，崩塌的山ti中间翻chu来的褚红的岩石碎块撒满了半边白沙江沿。

        这场大灾难过去之后，北bugao原上有倒了的山，被堵住的河shui，还有一夜之间埋成了整座乱坟堆的村庄。锡山看上去不再像是一座山，它现在像是半座山，从山腰往上是削平的，没有了山峰的尖ding。原来叫zuo锡山镇zi的地方现在是一面堆满砾石和砂zi的斜坡。岩裕这一生中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生和死只在一线，偏左偏右就阴阳两隔的事，如果塌掉的那些山不在江对岸而在他们shen后，那他现在也就呆在那样的一片石坡底xia了。

        岩裕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的老，不过老婆还是死在了他的前边。儿zi年轻时候就去了nei地大城市，没有再回到山里来，女儿也早已嫁人。在白沙江边淘了几年金zi的纳帕颂对岩裕说，堂叔一个人住着冷清，到江上来看看吧，这边摊zi越来越大了，咱们得有个自己人守着。

        生长金砂的江滩是稀缺资源，想要在那块地方站的住脚得要很能打。岩裕的堂侄纳帕颂是一个很能gan1的人，纳帕颂有五个儿zi，个个都很能打。他和他的儿zi们赶走了所有的竞争者，自己一直没有被人赶走。现在这片金砂场zi里除了纳帕家和他雇佣的工人，也有其他的采金人，只是他们要向纳帕交过租金才能开挖chu自己的淘金坑。这片沿着江边的山坡几年xia来也搭起了不少木屋草房，有dian像个村庄，不过可以想到的是虽然有些住hu带有家眷，但是更多的居住者都是单shen男人，他们an照亲戚和同乡的各种关系圈zi住在大小不一的草棚里边。这是一个距离最近的文明世界都有上百里路程的荒野冒险地。

        地震后连着xia了三天三夜的大雨，大家都没法gan1活。挖沙的江滩上本来只是一些积shui的支汊和shui洼坑，岩裕记得地震后几天里江shui很大，浑浊的shuiliu漫过滩tou，就快要挨到山边上他住着的草房屋角。岩裕还记得到了最后的那一天雨过天晴，他早上走chu房门，看到天上的云层四分五裂，散成了小朵小块，小朵的云块上面一片蓝天gan1净清shuang，平平淡淡，就好像什幺事qing都没有发生过。岩裕看到他脚尖前边的白沙江滩也是平平淡淡的，因为这整一条江中间已经断了liushui。

        采金人们从这一天以后才知dao，在他们yan前一直波浪翻gun的白沙江，整条江底原来是个什幺样zi。老岩裕在那天早上看到的江心是一片铅灰se的砾石dao路，空旷，单调，平乏，蔓延，层层堆叠。江段两tou本来是绕山转着圈zi被遮挡了视线，没有来龙也没有去脉的，这条gan1巴的dao路宽的没有理由，平坦的也没有理由。

        它就像是一个从来贤良本分的邻居妻zi，有一天突然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从村里每一hu人家的门kou淡定走过。

        岩裕在这片碎石tou平原上看到了一棵横卧的树gan1，很cu的树gan1可能要两个人才能环抱得住。半截的大树一tougen须戟张，另外一tou是参差不齐的断面，这是一段扎gen在山边的树桩zi，和塌陷的山石一起落jin了江shui。岩裕在那个雨后初晴的早上还看到有一jujing1赤条条的女人shenti，紧挨树gan1躺在砾石滩zi上。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这条没有了liushui的白沙江底，慢慢的被人改kou叫成了白石沙滩。白石沙滩里满滩都是灰se的石tou，不过它再不叫江，所以真的没有shui了这一dian倒是确定无疑。塌掉的锡山堵在白沙江上游造chu了壅sai湖泊，越积越gao的shui面从新的山kou找到了chu路。白沙江在更xia游的什幺地方也许找回到旧的河dao里，但是岩裕和纳帕的这块地方，肯定是被新的江liu永远抛弃掉了。

        岩裕gao一脚，低一脚的走到白石沙滩中间去。从白石沙滩上远远的一小chu1地方引过来一条很长，很长，用木板钉起来的木槽shuidao。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