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里都知我是个孤儿，小小年纪就被师尊带回天阴门。但是除了师尊，也没人知我从哪里来，我的父母为何会早亡。」柔惜雪直了背脊，却半垂，仿佛在颂着一篇经文：「我生在河东郡的旸县，一个巴掌大小的地方。爹爹经商赚了些银，家境算得上殷实。家中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官军应该不是不想救吧？」

        两人牵手前行，漫无目的，也不说话，仿佛这样走去便已足够，顺着长街一直走到镇海城城心。比起许多城池不同，太守府的官衙不在城中心，这里立的是一块足有两人多的石碑，正面上题四个大字「永镇江海」。

        说话间，柔惜雪的纤手越发冰凉，吴征将这只柔荑握得越发紧了，想用掌心里的温度给她以意：「原来你是家中长女。」

        吴征立有所，手掌也紧了一紧，问：「你有心事？」

        「永镇江海……」柔惜雪喃喃叹了一声，低声：「苍天怜百姓，近二十年都风调雨顺，不见大旱，也没有洪涝。否则……」

        吴征静静听着她的回忆。这份来得太快太突然，连吴征都措手不及。份年龄的差距自不必说，两人之间甚至说不上有多熟络，更何况她还是位清修的女尼。但在此时，吴征只觉是个至而神圣的时刻。柔惜雪的过去罕有人知，连与她十分亲近的倪妙筠都不清楚，天阴门里从来只说她是个孤儿。然而她并不是个天生的孤儿，她也有双亲弟

手臂环上了腰肢，柔惜雪一轻，吴征已搂着她回廊从阁楼里跃。

        「嗯。爹娘待我们四个孩儿几乎一般喜，甚少厚此薄彼，我们家中其乐。我曾以为一家和乐，可以让爹娘享尽天……一直到我七岁那年，天降暴雨月余不停，青河泛滥……」

        「洪涛淹没了两岸郡县，整个旸县都泡在两人多的里，我家也没了……」柔惜雪中有了泪

        镇海城的宵禁固然因金山寺窝藏贼党一案，但闹得这般严重，多半有吴征的推手。一来防止贼党趁乱闹事，二来也为这一场夜游。意虽已两人心，终究难为世俗所容。何况柔惜雪初尝投意合的滋味，哪能没有女儿家的羞与惊慌。再没有比这样无人却又灯火辉煌的长街，更让她到适然。

        吴征轻功绝佳，即使搂着一人也轻飘飘地在空中浑不受力地翔。两人衣袂飘飘，似御风而行。柔惜雪心大，这一回不像在金山寺跃上佛塔，吴征大喇喇地搂着她的腴腰肢，臂弯回环，大手抱紧。亲密的姿势，加之她已多年不曾纵，跃落时失重的竟生恐慌之意来，不自觉地向吴征怀里挨去。

        光，忍着哀伤：「我们一家六就趴在一棵大树上，等着人来救，等着大退去。可是没有人我们……不仅是我们一家，整个旸县都是哭声和求救声，可是没有人来。那一年，燕秦两国烽烟不断，不要说多余的粮，就连能来救命的官军都没有。我们一家人，就趴在大树上苦熬了两天一夜。」

        「咝……」吴征不由了凉气。若说葬天江哺育了大半个江南，那么青河就养育了大半个江北。两条大河蜿蜒着从西至东，贯穿整个华夏大地。吴征当然知青河泛滥会是多么可怖的事。

        飘了小院，又飘过两座房屋才轻轻落地来。吴征将柔惜雪轻轻放，携着她的纤手信步沿着长街上走去。空旷无人的街，没有人会来打扰，柔惜雪也不怕与吴征的亲昵会被人指指。街灯却皆已引燃，遥遥指向长街的远方。女尼执掌天阴门多年，向来聪慧，见微知著，立时醒悟过来。

        吴征忍着在光洁额一吻的冲动，报以微微一笑，目光转，却又肆无忌惮地在眉，颌与领深来回扫视。直看得柔惜雪缩了缩肩，又低去。——不敢去碰吴征辣辣的目光，也能挡住领淌的光。

        吴征心一动，拉着柔惜雪在石碑的基座坐，：「我听你说。」

        「驻守北方的去了三成，还有六成在与大秦殊死搏杀，剩的一成又怎么救得了青河两岸无数郡县。」柔惜雪摇悲凉苦笑：「县城被淹没，我在树杈上坐得浑酸疼，仓促带的一粮第一天就已吃完。大树虽深固，两天一夜我们实在熬不去啦。那天半夜里又了场暴雨发了，狂风大雨，到了天刚黎明时娘困倦已极，一个失手，早就撑不住的小弟掉树，一就被大冲得不见踪影。我吓得呆了，娘哭得肝寸断昏厥过去，倒也栽了树。他们就在我边不远，我拼了命伸手去抓，却怎么也够不着……只能看着他们被洪淹没。」

        葬天江养育了大半个江南繁盛之地，可若是江河决，洪也会吞没无数家园与生命。镇海城扼江望海，这面石碑便是这座城池名称的由来与百姓好的愿景。

        相携的手变作十指交叉而握，力也紧了一紧。柔惜雪曾负绝武功，英华敛，不为外所惊。失去力之后连同这份沉稳也一同失去，除非刻意，会自然而然地表绪来。

        怀中的躯柔而温，额角靠在肩，吴征心有所低一看，女尼的一双妙目正痴痴凝望着自己。这双杏仁大盈亮如星，闪烁着的柔和光华仿佛星星正在夜空中闪烁。而两人大鸟般飞翔，女尼的长袍领被夜风开，依稀可见贴小衣包裹里两座山峰怒耸，正四溢着熟透了的果香。那恬淡虔诚的容颜之，却偏有一浪倾诱的躯，躯贴柔，又有谁人能够把持？

        臂膀结实而稳定，一就让柔惜雪觉得心安。那只臂膀既已拥住了自己，即便天塌地陷也不会放手。就像她既已偎依在他怀里，即便地动山摇也不会独自逃开。金山寺里一场意外，两人之间心心相印，谁也分不开。

        乱世之中征战连年本就是人祸，若再遇天灾后果不堪设想。宁鹏翼祸乱世间之后，风调雨顺也算得上不幸中的大幸。吴征以为女尼又动了什么悲天悯人的修行人心思，刚要宽，就见柔惜雪转抬，凝望直视他的双眸：「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我……真的没有旁的选择。」